第13章:凌晨的菜市场(1 / 1)

凌晨三点五十,通风口的铁栅栏突然发出“咔嗒”轻响。刘晚猛地睁开眼,黑暗中摸到枕边的半截砖头——这是她在超市仓库捡到的,棱角被磨得光滑,却依然能硌得掌心生疼。她屏住呼吸听了片刻,只有风卷着枯叶掠过巷口的呜咽,像谁在暗处抽噎。

晓晓的呼吸均匀地喷在她颈窝里,带着淡淡的奶味。刘晚低头吻了吻女儿柔软的发顶,指尖拂过孩子后颈的胎痣——一颗小小的红痣,像滴凝固的血。张磊的情人李梅发来的照片里,那个嘴角带痣的小女孩后颈也有这样一颗红痣,王秀莲说“这是我们张家的记号”时,眼里闪烁的光让她至今脊背发凉。

表姐在厨房轻手轻脚地烧水,铝壶碰撞灶沿的脆响像根细针,刺破了地下室的死寂。刘晚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时,发现袖口又磨破了个洞,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絮——这是张磊以前穿的旧棉袄,她改小了自己穿,领口还留着他常用的雪松味洗衣液痕迹,只是现在混着地下室的霉味,变得又腥又涩。

“电动车充好电了。”表姐把保温杯塞进她手里,杯壁上结着层白霜,“我在你包里放了两个茶叶蛋,冷了就揣怀里焐焐。”刘晚摸到表姐手背上的冻疮,肿得像颗发烂的草莓——上周帮她洗羽绒服时冻的,擦了药却总不见好,反而结了层褐色的痂。

推开铁门的瞬间,寒风像无数把小刀子扎在脸上。刘晚缩着脖子往巷口走,电动车的旧电瓶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,车筐里的保温桶晃来晃去,里面是给早班同事带的热粥——这是超市老板特意交代的,说“新来的要懂规矩”,她知道这是刁难,却只能应着,毕竟每月三千二的工资,是她们母女活下去的指望。

路过菜市场后门时,包子铺的蒸汽突然漫出来,裹着股浓郁的肉香扑在脸上。刘晚的车把晃了一下,差点撞在堆着的白菜筐上。穿军大衣的老板正掀开蒸笼,白雾里露出个个圆滚滚的肉包,褶子捏得像朵盛开的菊花——这让她想起晓晓三岁生日时,她亲手做的卡通包,当时张磊笑着说“我们晚晚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”,现在想来,那些话比包子馅还腻人。

她盯着蒸笼看了足有半分钟,直到老板探出头来:“要两个?”才慌忙调转车头。车筐里的保温桶撞在车把上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,她摸出藏在棉袄内袋的U盘,黑色塑料壳上沾着点棉絮,这个能让张磊万劫不复的东西,此刻却不如一个热包子让她心安。

超市仓库的卷闸门升起时,刘晚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响动。她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,想起上周在仓库发现的布偶,想起那个录着张磊哭腔的录音笔,还有消防栓后面藏着的账本——那些东西她都转移到了菜市场的储物柜,密码是晓晓的生日,她总觉得这里比地下室更让人不安。

“小刘来得挺早。”保安老李坐在传达室烤火,搪瓷缸里的茶叶梗子浮在水面,像只只死虫,“刚才王经理来过,说让你理完货去趟办公室。”刘晚的心猛地沉了一下——王经理就是那个红指甲面试官,自从上次仓库锁门事件后,她总用种审视的眼神看自己,像在估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。

理货时,刘晚的手指被冻得不听使唤。零下五度的仓库里,她哈着白气整理货架,罐头瓶上的冰碴子化在手套上,冻成层薄薄的冰壳。

“刘晚!”王经理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,“到我办公室来!”她转身时,看见女人手里捏着个信封,红指甲在牛皮纸上来回划着,像在切割什么。办公室的暖气开得很足,王经理摘下围巾的瞬间,刘晚瞥见她脖子上有道浅浅的勒痕,结着层发亮的痂。

“这是给你的。”信封被推到她面前时,露出里面一沓钞票,每张都叠着三角形的角——这是张磊藏私房钱的习惯,她认得。“有人托我转交给你。”王经理的口红沾在杯沿上,像抹没擦干净的血,“说只要你把那个东西交出来,以后每个月都有。”

刘晚的目光落在女人身后的文件柜上,第三层的抽屉虚掩着,露出半截黑色塑料袋,和她在张磊书房看到的装现金的袋子一模一样。“什么东西?”她的手指抠着办公桌的裂缝,木刺扎进指甲缝,渗出血珠却不觉得疼。

王经理突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菊花:“就是你从张磊那儿拿的东西啊。”她往刘晚面前凑了凑,香水味呛得人头晕,“那个黑色的,小小的,能存东西的……”话音未落,仓库突然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像是货架塌了。

两人冲出去时,正看见老李抱着个纸箱往消防通道跑,箱子底渗出深色的液体,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,像道没干的血。“拦住他!”王经理尖叫着去拽纸箱,老李猛地甩开她,纸箱摔在地上裂开,滚出来十几个用锡纸包着的方块,外面还缠着黑色胶带——和刘晚在账本上看到的“货物”描述,分毫不差。

老李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刀,寒光直逼刘晚面门。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躲,刀划破了她的棉袄,露出里面的旧毛衣。就在这时,老李的动作突然僵住了,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胸口,那里插着把水果刀,刀柄上还沾着点面包屑——是王经理干的,她手里还攥着半截刀鞘,红指甲上沾着血。

“他知道得太多了。”王经理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,“刘晚,我们做笔交易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警笛声打断,红蓝交替的光透过仓库的高窗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斑。刘晚突然看见老李倒在地上的手还在动,指尖指向她的口袋,那里揣着从菜市场储物柜取来的账本。

警察带走王经理时,她突然挣脱开,朝着刘晚的方向喊:“张磊在码头仓库!他们要杀他!”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冰湖,刘晚的记忆突然跳回昨天——她去菜市场取账本时,听见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说“码头三号仓,今晚动手”,当时以为是在说货物,现在想来……

下班时天刚蒙蒙亮。刘晚骑着电动车路过菜市场,包子铺的蒸汽依旧白茫茫的,只是老板换了个生面孔,正用抹布擦着案板上的血迹。她停下车,摸出藏在内袋的工资袋,里面是三十张皱巴巴的十块和两张五块,这是她熬了三十个凌晨挣来的血汗钱。

“两个肉包,一个糖包。”她把钱递过去时,手指在发抖。老板夹包子的瞬间,她看见蒸笼底下压着张纸条,上面是张磊的笔迹:“码头有孩子,钥匙能开 handcuffs(手铐)”。字迹被蒸汽熏得发潮,最后那个英文单词写得歪歪扭扭,像只折断翅膀的鸟。

咬第一口肉包时,刘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。肉馅里放了她喜欢的生姜,和张磊妈妈做的味道一模一样。她想起结婚那天,张磊给她夹的第一口菜就是生姜馅的包子,他笑着说“知道你爱吃,特意让妈放的”;想起晓晓第一次吃辅食,她用肉汤炖了粥,孩子吃得满脸都是;想起表姐手背上的冻疮,想起老李倒在血泊里的脸,想起王经理最后的尖叫……

手里的糖包突然被人抢走了。刘晚抬头,看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,嘴角有颗痣,正举着糖包往巷口跑。“抓住她!”后面追来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,刘晚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——是李梅的女儿!那个照片上的小女孩!

她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,电动车筐里的保温桶掉在地上,热粥洒了一地。小女孩突然拐进菜市场的后门,刘晚跟着冲进去时,看见她躲在堆着的白菜筐后面,小手死死攥着糖包,眼睛里满是惊恐。“别怕。”刘晚蹲下来想抱她,却发现孩子后颈有颗红痣,和晓晓的一模一样。

“妈妈说,跟着你能找到爸爸。”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,像根棉线,“她说爸爸被关在有好多箱子的地方,还说……”话没说完就被巷口传来的刹车声打断,刘晚回头,看见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,车窗摇下,露出张磊带血的脸。

“晚晚,带孩子走!”张磊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,“账本……”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,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,刘晚看见那只手上戴着块熟悉的表——是用她的金镯子换来的那块。

寒风卷着包子的香味扑过来,刘晚把小女孩往怀里一抱,转身冲进菜市场的迷宫。身后传来枪声似的闷响,她不敢回头,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,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钥匙和工资袋。糖包的甜味混着眼泪的咸味在嘴里散开,她突然想起给晓晓留的那个小糖包,此刻应该还在电动车筐里,被寒风冻得硬邦邦的。

跑过冻得发硬的鱼摊时,刘晚的鞋跟掉了。她干脆甩掉鞋子,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碎冰碴扎进脚底,疼得人直哆嗦,却让她格外清醒——她不能倒下,不能让怀里的孩子像晓晓一样受委屈,不能让张磊白白送死,更不能让那些人拿着账本和U盘逍遥法外。

晨光突然刺破云层,照在菜市场的顶棚上,碎成千万片金箔。刘晚抱着孩子冲出后门时,看见表姐正抱着晓晓站在路边,孩子手里举着那个小糖包,看见她就咧开嘴笑,嘴角沾着点糖霜,像颗小小的星星。

“妈妈!”晓晓的声音像道暖流,瞬间冲散了所有的寒意。刘晚跑过去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,表姐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茶叶蛋:“我看你没回来,就带着晓晓来等你。”她的目光落在刘晚光着的脚上,突然红了眼眶。

远处传来警笛声,越来越近。刘晚低头看怀里的两个孩子,她们都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,后颈的红痣在晨光里闪着微光。她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工资袋,把剩下的钱小心翼翼地折好,塞进小女孩的口袋——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,但这一刻,她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。

包子铺的蒸汽又漫了过来,裹着肉香和晨光,温柔地拥住她们。刘晚咬了口手里剩下的半个肉包,生姜的辛辣呛得她眼泪直流,却也让她尝到了点活下去的滋味。她知道前路依旧寒风刺骨,码头仓库的危险还在等着她,但只要怀里的孩子还笑着,只要手里的钥匙还能打开希望,她就敢一步一步往前走。

毕竟,这是她用三十个凌晨的寒风,换来的、带着肉包香味的清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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