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菲琳把脸一拉,撇了撇嘴:“爸,不是您想得那样,这可不是过去的花国选举,现在都民国十三年了,这个啊是新派人士举办的慈善游艺大会,是为了建造麻风病医院而举办的公益筹款,参赛的可都是名媛淑女呢!”
说完她绕到父亲身后搂住他脖子,将下巴抵在他肩头,柔声撒娇:“爸——我说的都是真的,您就别反对了好嘛?”
“多大了,还撒娇啊?”经不住女儿的这番软磨,许父心头一软,不过仍有些疑虑。
许菲琳趁势说道:“虞洽清的女儿、还有永乐公司老板的女儿也都报名了呢!”
许父拨开女儿的手臂,扭过头惊奇地问道: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“我哪敢骗您呐,我去拿报纸给您看?”
许母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话:嗳呀先吃饭吧,又不是什么打紧的。”
她冲丈夫道:“她要去就让她去试试嘛,你不是常自诩是新派人士、思想开明嘛?怎么到了女儿这里又成了老古董?”
“就是就是嘛!”许菲琳见有母亲帮腔,更添底气了,语气也急促起来。
默然片刻,许父终于松口答应。
吃过早饭,许家司机驾着崭新的福特T型敞篷汽车向南京路方向疾驰,途经河南路时许菲琳要求开快点,超过前面那辆雪佛兰,司机猛踩油门从左侧超车,不慎剐到一辆脚踏车,两名学生模样的女子连同脚踏车重重的摔在地上。
“小姐,剐到行人了。”司机急踩刹车,惴惴不安地扭过头。
许菲琳从车窗探头张望,见那两名女子已踉跄着站起来,认定只是擦伤并无大碍,便从皮夹子里翻出两张纸钞扔了出去:“对不住了,我有急事!”
“快走,我赶时间。”她浑不在意地对司机说道。
汽车呼啸而过……
很快就到了沪上小姐竞选的日子,大世界门口人山人海热闹非凡,入场门票就售出了三千多张。
二楼是仿西方古典主义风格的游艺场,平日上演各种越剧、沪剧、京剧等,今天这儿成了评选沪上小姐的舞台,名流名媛们齐聚一堂,还有大批记者趋之若鹜,这其中也包括《沪上晚报》的实习记者汪晓籁。
这次游艺大会分四组进行才艺比拼,四组分别是:“沪上小姐”、“平剧皇后”、“歌唱皇后”、“舞国皇后”等。“沪上小姐”组设立冠军、亚军、季军;其他各组设立“皇后”和“亚后”。
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了两天,第一天从众多报名者中海选,第二天复赛,第三天的时候三百余名佳丽已被淘汰掉一大半,“沪上小姐”组仅剩十位候选人有资格进入接下来的决赛,十位佳丽站在舞台上一字排开,每個人脸上都洋溢着甜美的笑容……
她们中有绑着长辫、穿着素净旗袍的女学生;有梳着精致爱司头、身材丰腴的少奶奶;有留学归来,谈吐不凡的摩登女郎;也有珠光宝气、娇媚动人的电影明星和交际花。
永乐公司老板的女儿唐小姐身段娇小,是1号佳丽;许菲琳是5号佳丽;6号佳丽傅小姐秀雅端庄,是一家教会医院的实习医学生。
佳丽们轮番做了遍自我介绍后,开始展示才艺,唐小姐是首个表演的,她端坐在一架钢琴前弹奏起肖邦的名曲,指尖灵活的在琴键上来回跳跃,美妙的音符便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下,评委和观众都为之沉醉,永乐公司老板作为座上宾,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豪。
接下来唐小姐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:她以自己名义捐给大会一件古董花瓶,作为拍卖品用来筹款,这是她生日时父亲送的礼物,此举立刻赢得众人的一致赞赏,台上台下掌声迭起。
前面几位佳丽表演完后,主持人走到舞台前大声说道:“下面有请5号佳丽Rose小姐为诸位表演舞蹈,大家欢迎!”
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过后,舞台灯光慢慢暗了下来,许菲琳穿着洁白的晚礼服,梳着半散的波浪鬈发,微露香肩,在舞台中央翩翩起舞,伴奏音乐是路德维希·凡·贝多芬的《Moonlight Sonata》,她像只高贵冷艳的天鹅,舞姿曼妙婆娑,与背景中清澄的湖面相得益彰、渐渐融为一体……
台下观众都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优美的舞姿,舞曲结束后,主持人走到台前赞叹不已:“感谢Rose小姐精彩的表演,Rose小姐舞姿美妙绝伦,真令人大开眼界呀!”
许菲琳笑道:“哪里哪里,大家抬爱啦!”
主持人又带着抑扬顿挫的语调道:“想必5号佳丽一定很累,先请她到后台休息,我们待会见吧……下面有请6号佳丽傅清曲小姐!”
会场又一次被掌声淹没……
佳丽们使出浑身解数、各显神通,竞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。
6号佳丽傅小姐在这一轮竞选中将展示画国画,她是小巧端秀的鹅蛋脸,一对清炯炯的杏眼,乌黑浓密的鬈发垂在肩头,剪裁恰到好处的粉色竹布旗袍勾勒出纤细腰肢。
只见她手执一卷画落落大方地走到台前,将画卷展示给观众看:“大家好,这幅《紫藤图》是家父收藏的国画大师吴昌硕先生的名作,今日我斗胆献丑,临摹吴老先生的画法,诸位若觉得画得还行,烦劳投票支持,若觉得画得不好,也可一笑置之,请多多包涵。”
说完朝众人深鞠一躬,走到舞台中间的乌木长桌后面,将画卷展开,又在下方铺开一张雪白的纸,纤长的手指伸向笔筒取出毛笔,往砚台里蘸了点墨,一截白藕般的手臂在纸上挥舞着,如行云流水绕素笺,约莫一刻钟时间,点点墨汁便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写意画。
她满怀信心地收起笔,待墨迹干涸后再次走到台前,向观众展示自己临摹的《紫藤图》。
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,记者汪晓籁更是激动不已,拍掌到两手发麻。
稍后傅小姐又将这幅画呈给评委过目,接过画,一位年长的评委突然一拍桌子:“嗳呀漂亮!太漂亮了!你们看你们看!”说着将画作传了过去。
其他几位评委也都看呆了,纷纷赞叹:“紫藤虬曲盘绕,虽杂却不乱,线条中透露出篆籀之气!”“苍劲灵动,有大家风范!”“这可真是才女,年纪轻轻有这等造诣,难能可贵呀!”
傅小姐遵照父亲意愿,将吴昌硕先生的《紫藤图》捐赠给大会,亦作为拍卖品用来筹款。
接下来进入观众投票环节......
不久后这轮票数揭晓:唐小姐票数遥遥领先拔得头筹,傅小姐次之,许菲琳排在第三。
票数揭晓后,许菲琳感到匪夷所思,原本是冲着冠军而来的,也志在必得,没想到半路杀出俩冤家,票数领先于自己,这无疑深深挫伤了她骄傲而又敏感脆弱的心。
反观唐老板,他唇边荡起一抹得意,一副舍我其谁志在必得的样子。心里暗叹:“想和我女儿斗?门都没有!”
此时台下贵宾席里,一名衣着光鲜的男人指间夹着根雪茄,翘着二郎腿,目光正火辣辣地注视着台上几位佳丽……
这男人至多不过三十岁,削肩细颈,身材颀长,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,他猛啜一口烟喷出个烟圈,满脸不屑地啐道:“呸!这他妈还是选美比赛嘛?我看不如改成拼爹比赛算了!”
“是呀大少爷,明明5号小姐更胜一筹嘛!”他身边的随从很会察言观色,见风使舵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