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的手术比预想中顺利，李知许脱下手术服时，天色刚擦黑。她在更衣室简单收拾了一下，换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，镜子里的人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，却比穿白大褂时多了几分柔和。
手机震了一下，是许知珩发来的消息：【我在地下停车场B区等你。】
李知许拿着包走进电梯，按下负一楼的按钮。电梯镜面映出她的脸，她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，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——明明只是一顿普通的感谢晚餐，却搞得像要赴什么重要的约会。
地下停车场很安静，只有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。B区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，和白天那辆宾利不同，这辆车更低调，却透着不动声色的贵气。
许知珩靠在车边抽烟，夜色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轮廓。看到李知许过来，他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，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：“久等了？”
“没有，刚忙完。”李知许坐进车里，还是那股熟悉的雪松味，只是混了点淡淡的烟草气，不算难闻。
车子平稳地驶出医院，汇入晚高峰的车流。李知许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，没怎么说话。许知珩也没主动找话题，车厢里只有轻柔的爵士乐在流淌，气氛不算尴尬，却带着点微妙的距离感。
私房菜开在一条老巷子里，门面不大，门口挂着盏红灯笼，透着古朴的韵味。老板显然认识许知珩，熟稔地把他们领到二楼的包间，递上菜单就识趣地退了出去。
“这里的红烧肉做得不错，是本地老师傅的手艺。”许知珩翻着菜单，语气自然，“你试试？”
李知许对吃的没什么讲究，点了点头：“都可以。”
他也不客套，很快点好了菜，又要了一瓶低度的果酒。“你晚上还要休息，喝这个不影响。”
菜上得很快，红烧肉色泽红亮，肥瘦相间，确实看着就有食欲。李知许尝了一口，软糯香甜，确实比她自己做的好吃多了。
“味道怎么样？”许知珩看着她，眼里带着点期待。
“很好吃。”她由衷地说，“比外面那些网红餐厅强多了。”
“喜欢就好。”他笑了笑，给自己倒了杯酒，“在国外待久了，总想吃点家乡味。”
“你在明尼苏达待了多久？”李知许好奇地问。
“读研那三年。”他抿了口酒，“那边冬天太冷，还是海市舒服。”
“你学的什么专业？”
“化学。”他答得干脆，又反问，“你呢？哈佛医学院很难考吧？”
“还好，就是累。”李知许想起那些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的日子，笑了笑，“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，感觉把这辈子的觉都缺了。”
“汉斯先生对你影响很大？”
提到导师，李知许的语气柔和了些：“嗯，他是我的启蒙老师。以前总觉得做医生只要技术好就行，是他告诉我，手术刀不仅要治病，还要懂人心。”
许知珩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她。灯光下，她的侧脸线条柔和，眉眼弯弯的，笑起来时眼角有颗小小的痣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很像。
像林芝絮十八岁那年，坐在明尼苏达大学的草坪上，对他笑时的样子。
只是李知许的笑更鲜活，带着点烟火气，不像林芝絮，永远像株清冷的白月光，碰一下都怕碎了。
“你怎么不吃？”李知许注意到他没动筷子，只是看着自己。
“在想事情。”他收回目光，夹了块排骨放到她碗里，“多吃点，做你这行，体力消耗大。”
李知许没拒绝，心里却隐隐觉得，他刚才的眼神有点奇怪，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。
“对了，”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，“绿洲集团主要做什么贸易？我听同事说，你们和美国、墨西哥那边合作很多？”
许知珩夹菜的手顿了一下，抬眼看向她，眼神平静无波：“主要做些农产品和电子产品，那边市场需求大。怎么突然问这个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随便聊聊。”李知许避开他的目光，喝了口果酒，“我爸妈前段时间去墨西哥旅游，说那边风土人情挺有意思的。”
“那边确实……复杂。”许知珩的语气淡了些，“让他们注意安全。”
他没多说，李知许也没再追问。她看得出来，这个话题让他有些警惕。
晚餐快结束时，李知许的手机响了，是闺蜜李想打来的。
“知许，你看到汉斯先生的邮件了吗？”李想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医院刚发消息，说他情况不太好……”
李知许的心猛地一沉：“我没看手机，怎么回事？”
“说是并发症突发，现在在抢救……”
挂了电话，李知许的脸色有些发白。许知珩递给她一张纸巾：“出事了？”
“我导师，汉斯先生，情况不太好。”她声音有些发颤，“我可能……要再去一趟美国。”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许知珩的语气很认真，“机票或者住宿，我可以安排。”
“不用了，谢谢你。”李知许摇摇头，“我自己处理就行。”
她现在没心思想别的，满脑子都是汉斯先生的病情。那个在手术台上教她握刀姿势，在她被质疑时坚定站在她身边的老人，她不能失去他。
许知珩没再坚持，结了账送她回去。车子停在馨悦家园门口，李知许解开安全带：“今天谢谢你的晚餐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他看着她，“汉斯先生那边有消息了，告诉我一声。”
“好。”李知许推开车门，刚要下车，又被他叫住。
“李知许。”
她回头，看到许知珩正看着她，眼神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。
“别担心。”他说，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李知许没说话，点了点头，转身走进了小区。
车子缓缓驶离，许知珩靠在椅背上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查一下汉斯·米勒的近况，”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，“现在。”
电话那头的人应了一声，很快挂断了。
许知珩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，指尖轻轻敲着膝盖。李知许不知道，她随口提到的墨西哥，是他生意版图里最黑暗的一块；她牵挂的汉斯先生，或许会成为他们之间，又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