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溪那声软乎乎的“三哥哥”，让苏云瑾脚步一顿。
他垂下眼，幽深的眸子在昏暗光线里辨不出情绪，只静静扫了她一眼。
那眼神，像结了冰的湖面，一丝波纹都没有。
他什么也没说，像没看见她似的，绕开她就走，身影转眼消失在楼梯拐角。
溪溪伸出去的小手还僵在半空。
她望着三哥哥消失的方向，心里空落落的。
他好像……不喜欢自己。
这个念头让溪溪有点慌，抱着膝盖在楼梯上坐了好久，手脚都冰了才想起自己是下来喝水的。
第二天，天刚蒙蒙亮，溪溪就醒了。
她怕睡懒觉爷爷会不喜欢。
她怕不够乖，又会被丢掉。
她蹑手蹑脚爬下床，看看身边睡得沉的爸爸，踮着脚尖溜出了房间。
楼下，贺管家正有条不紊地安排佣人们开始一天的活儿。
“贺爷爷，我能帮忙吗？”溪溪小跑过去，仰着小脸，眼神亮晶晶的。
贺管家一愣，随即慈爱地笑了：“小姐，您是家里的小主人，哪能让您干活呀。”他温和地提醒，“去花园玩会儿？等太阳出来，这会儿外头凉。”
溪溪又跑到擦花瓶的佣人姐姐跟前：“姐姐，我帮你擦？”
佣人吓了一跳，赶紧摆手：“哎哟小姐，这可不行！您……您去看动画片吧？”
接连被拒绝，溪溪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客厅中间，有点蔫儿。
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好。
就在这时，楼梯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。
苏云瑾一身纯黑休闲服走下来，苍白的脸在黑衣衬托下，显得更没血色。
贺管家脸上露出惊讶——三少爷自闭又抑郁，从不肯下楼吃饭的，今天这是怎么了？
溪溪看见他，眼睛瞬间亮了，早忘了昨晚的冷遇，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扑过去，一把抱住了苏云瑾的腿。
“三哥哥，早上好！”
苏云瑾的身体猛地绷紧。
他低下头，看着腿边那团软乎乎的小东西，眉头紧紧拧起。
“放手。”声音像冰渣子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溪溪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住，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冻住了。她触电般缩回手，失落地低下头：“对不起，哥哥……”
苏云瑾盯着她看了很久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东西。最终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，转身又上楼了。
溪溪望着他的背影，心里难受极了。
三哥哥一定讨厌死她了。他病着，要是再生气，病会不会更重啊？
她得快点长大，变成真正的锦鲤，那样就能分好多好多好运给三哥哥，让他别生病了。
“小姐，别难过，”贺管家走过来，温声安慰，“三少爷他……一直这样，不是冲着您。”他试着转移话题，“来，贺爷爷给您放动画片看，好不好？”
“嗯！”溪溪用力点头，动画片的期待冲淡了心里的失落。
贺管家刚打开电视，门铃就响了。
不一会儿，一个打扮得有点刻薄的老太太，领着一对缩手缩脚的年轻夫妻，还有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走了进来。
“哎哟！我可怜的弟弟哟！听说你找回孙女了，我这个当大姑的，怎么也得来看看啊！”老太太一进门就嚷嚷，眼珠子像探照灯似的在客厅里扫，最后钉在溪溪身上，“这就是溪溪吧？”
她不由分说走过来，一把攥住溪溪的手腕，指甲都快掐进肉里。“快，叫姑婆！”
溪溪手腕被她捏得生疼。她不喜欢这老太太，不喜欢她身上那股呛人的香水味，更不喜欢她看自己的眼神，像在估量一件货。
见溪溪不吭声，老太太脸一沉，嗓门拔得老高：“怎么不叫人？是个哑巴不成！”
二楼，那间终年拉着厚窗帘的昏暗房间里。
苏云瑾坐在电脑前，屏幕上是客厅的监控画面。
当看到老太太死死攥住溪溪手腕的那一刻，他那张常年没表情的脸上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“愤怒”。
修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，正要敲下去。
画面里，一道身影猛地冲了过去。
“你放开我妹妹！”苏云皓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，狠狠打开老太太的手，把溪溪护在身后。他瞪着老太太：“你又来要钱是不是！”
老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，随即撒起泼来：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！我来看我侄孙女，有什么不对！”
贺管家脸色严肃地上前：“大姑奶奶，小姐刚回家，身子还没养好，您有什么事，过几天再说吧。”他对门口保镖使了个眼色，“送客。”
老太太见状，干脆一屁股坐地上，拍着大腿嚎起来：“没天理了啊！苏家发达了，就瞧不起穷亲戚了！”
这时，苏砚川从楼上走了下来。
苏云皓立刻告状：“爸！你看！她把妹妹手都抓红了！”
苏砚川看都没看地上的老太太，径直走到溪溪面前蹲下，轻轻托起她细细的手腕。白皙的皮肤上，几道红痕和指甲印刺眼得很。
他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。“溪溪，疼不疼？”声音里压着火，也压着心疼。
溪溪摇摇头，小声说：“不疼。”她怕爸爸担心，又补了一句，“以前在孤儿院，被大孩子用石头砸到，比这个疼多了，溪溪也不觉得疼。”
这话像把重锤，狠狠砸在苏砚川心上。他的女儿，到底吃了多少苦……
“我奶奶不是故意的……”老太太旁边的那个年轻女孩，她孙女林婉清，赶紧想开口。
苏砚川冷冷抬眼，打断了她。他记得清楚，当年溪溪丢了，这家人打着“安慰”的旗号，就想把这林婉清塞进苏家，顶溪溪的位置。
“滚出去。”苏砚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。
老太太的嚎哭声更大了：“苏砚川！你没良心！我们好心来看你女儿，你赶我们走？一个不知道哪捡回来的野丫头，赔钱货！你还当个宝！”她似乎觉得不够，指着林婉清，一脸炫耀，“我大孙女清清，国画可是拿过全国大奖的！她呢？她知道什么是国画吗？”
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溪溪身上。
在那些或同情或轻视的目光里，溪溪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。她看着那个趾高气扬的老太太，用软糯却清晰的声音说：
“我知道。”
“孤儿院旁边住着个白头发的奶奶，她教过我。”